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凉月镜影(二)(1)(上)

预警: 斯莉双性转

           LVSS背景


可若这样,夏天就会溜走了,这些璀璨的极乐夏梦也都没了:千杯未喝的美酒佳酿泼洒了,千个未遇的爱意眼神碎裂了,千张未及欣赏的图景,一去不返地湮灭了!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赫尔曼·黑塞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1981年1月1日   爱丁堡


圆柱、雕塑、山花饰。与君主身份相符的标识,其下是什么?


供奉了极盛繁花的,是战火焚烧后的荒芜废墟,是时代黑暗中的辗转流离,是浪潮裹挟下的挣扎哀鸣。她堕入了深渊,深渊便将她蕴入其中。


在无边的空寂与幻灭中,狄俄尼索斯的欢宴归于沉寂,月神的明光堕入黑暗,清徵亡音已然奏响,蛇腹磨蹭而过的嘶嘶声,于无声处惊雷般轰鸣。


带着雪意的肌肤上,绯痕尚有残留,腹中潮热的湿腻却渐渐冷去了,她嗅到了黑曼巴蛇浓重的腥气,她甚至知道,其中的一条剧毒的蛇,盘旋在她颈侧,已张开了血盆大口。


——只要那毒牙扎进了肌肤,她就完了。


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?




几个小时前,她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,安享着无尽的柔情与温存。而她的爱人,则慵懒地倚在枕席间,修长手指随意拨弄梳理着殢云尤雨后,他那略显蓬乱的浓密乌发。

其间却有几缕墨色不听使唤,调皮地跃至额前。


她的目光描摹过紧实强健的苍白躯体,宛如象牙塑刻,云石雕就。她那没有爱情的情人啊,拖着内里早已溃朽的身躯,几度缠绵间,赐她一夜无与伦比的欢愉。


他只是漫不经心地随意打理了一番,便张开手臂,将她揽回怀中。她转而仰望他激情过后褪去血潮,渐渐回转苍白的面容:疲惫与倦怠覆盖于浓重华彩之上;瑰玮諔诡渐显于饱经世故的沧桑间——难以言说的魔魅在他形貌间盛绽,颓败前最后一刻的秾艳,酒神般惑人,令人醺然欲醉。


他以指节温柔地描绘着她的容颜,她侧过脸,轻吻他的手背,心想:他是爱我的。


而他低低地笑了,悦纳她的顺从和讨好,仿佛美本身容纳了世人的膜拜。


她早已不怕他了——她知道他是最疼她的,难道不是么?少女倚在爱人的怀中,他们都说他无情无爱,是无心之人。怎么会呢?她想着,她分明听到他的心脏跳动,一下接着一下,平稳有力。



他们说了些什么呢?她记不清楚了。或许他们提到了未来,提到了那个人对死亡的征服,她为自己难逃身为人类,不可避免的终局而感到遗憾么?她说过如果能有来生,她还希望在他身旁侍奉么?


或许吧。后来,他温柔地吻着她,对她说,那就一直留在这吧,好姑娘,何必那么复杂呢?在宇宙毁灭以后,我们一道,看它如何重生。


那人的嗓音如砂砾般喑哑,其中甚至透出几丝虚弱:我一直在想,应当让谁成为你指间的第一道血痕,不过,而今答案已然明晰——对面那边,竟有两户人家在七月底生孩子,其中一家你应该很熟悉,你不会拒绝替我处理掉波特的,对么?还有那个伊万斯,你被赐予机会,去毁灭那个辜负过你的人。黑魔王是慷慨的,到时,他将与你分享不朽的秘密。



她吓坏了,周身的血液骤然凝冻成冰,他在说什么啊,伊万斯?利昂·伊万斯?他不是早就……早就离开了吗?他怎么还会被卷入这件事?他三次对抗过黑魔王?怎么可能?最多只有七九年秋季,在伦敦的那回……


七八年年末的巴斯,七九年十月在伦敦,还有——八零年五月的布莱顿,呵,倒也真是凑巧,难得外出一回,总能撞见他偷偷摸摸地捣鬼……替我处理了他,姑娘,别再叫他碍眼了。


不,主人。她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疏漏……能不能先别……先别……


帷幔间流动的空气凝滞了,她蓦地住口,不敢再多说一句。


等等,先等等……


那人轻抚着她肩背,柔声问道,姑娘,你待如何呢?


他的眼眸在黑暗中,如墓穴间的磷火般幽邃莫测,那骇人的绯色绮丽使她失神,于是她说:


“主人……能不能,先别杀我的朋友?”



那一刻起,命运收回了所有的青睐。她的处境自此急转直下。




繁花似锦之下,是无数层地狱拼接而成的深渊。森森白骨如同尘世中覆灰的脏雪,黯淡却诡异的微光间或闪耀,那是无数骷髅堆叠于此的沉默嘲笑。形状诡异的刑具上清理地一干二净,其下断裂绞出的肢体与碎肉,却执拗地散布着腐烂的气息,宛如含怨的亡灵不甘却无声的嘶吼。


而那深渊的最底端,是万蛇缠绕,漫无边际的洞窟。冰凉的肉条缠住她的手腕、腰腹、脚踝,似要在吸食她的鲜血前,先将她的体温变得同样冰冷。


在这段婚姻生效的几小时后,新娘被从婚床上丢弃在蛇堆里,而对她做出如此行径的,是她爱慕依恋,辛苦求得的丈夫。


那令人作呕的腥气自她脖颈旁散发而出,她却察觉,自身血脉流淌间,熟悉的魔力如渐燃的烛火般,于四肢百骸间缓缓灼起热意——她可以正常施用魔法了?


她在舌尖默念咒语,只待将周遭毒蛇割裂,正在此时,周身的缠绕与压迫如潮水般迅速褪去。


高处骤然点起明亮的火焰,身上被什么一搭,她低下头,原来是她素日里贯穿的衣物。


她蓦地仰头,却见熟悉的身形在她的身侧,心下震动:“主人……”


她以目光描摹那人苍白俊朗的轮廓,幽微烛焰下,白皙肌肤泛起雕石般的光晕,柔和却似无机质,望向她的目光平静到诡异,冰冷得让她感到陌生:


“你想让那个伊万斯活着,是么?”


“巧得很,邓布利多那老头子也这么想……去吧,告诉他,你为自己曾误入歧途深感痛悔,对那个人的‘爱’,”他低缓地笑了,讥诮道:“唤起了你的良知,因此,你想要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——那老傻瓜可乐意听这套了。”


“然后,替我把他的脑袋割下来。”


他的音色倏而变化,其间透露出的残暴与酷戾,完全属于那个冷血嗜杀的掌权者,令世人畏惧到不敢直呼其名的黑巫师。


“做到你该做的一切,再来向黑魔王讨赏吧。”



窗外的夜漆黑而死寂,那个人眸中血色间,却闪过残酷的笑意,似是戏谑嘲讽,又似是悲悯喟叹:“这可真是一个新的开始,不是么?”


那人的嗓音如轻烟薄雾般散去,而她仰头,茫然间,望见晨曦的第一缕曙光亮起。







1981年4月      霍格沃茨


“在征服巴尔干半岛的过程中,奥斯曼民族的血统组成日趋复杂,但正因此,这个民族愈发健康而朝气蓬勃。于是,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,他们就创造出了一个可以比肩希腊、罗马和拜占庭的、世界性的多元化文明。”


“事实上,奥斯曼帝国正是凭借其兼容并蓄的政策,成为罗马帝国的真正继承者。”【注1】


讲台前的老妪满首华发,形貌间纹路横生,已是老态毕现。行动却矫健如昔,言谈间亦是条理清晰,竟似正值盛年。提及上述两段时,她甚至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下方端坐的,黑发黑眸的青年女子。


而那黑眸少女平静地回望,似是不甘示弱一般。


麻瓜研究讲座。她在心里暗骂,邓布利多那老疯子,存的什么险恶用心,竟‘邀请’她来听这种东西……


兼容并包的文明方能发扬光大?可笑!奥斯曼帝国一再扩张,他们的政权是发扬光大了,被征服地原住民的境遇又如何?被迫放弃信仰,沦为奴隶,失去土地与自由……呵,难不成,他们当真以为,斯莱特林的巫师中,没人读过麻瓜历史么?!


您看我做什么呢,巴希达·巴沙特教授?她冷冷地想着:倘若那老妇人敢逼她开口发言,聊聊所谓的“感想”,那她便要好好讲讲其后的一节,关于西罗马的沉默,关于君士坦丁堡陷落后,穆罕默德二世的手下如何大肆劫掠这座名城……虽然是历史上与他们为敌的宗教,但从这个故事里,他们也应当得到教训:如若不能齐心对外,结果会是怎样……


再不然,时间拨后几十年,驱逐摩尔人的西班牙双王【注2】,为了稳固统治所建的宗教裁判所,都做过些什么……


正当她心念转至此处时,老教授已在台前慢条斯理地收拾起了教具——原来不知不觉间,这堂讲座已结束了。


于是她端坐原地不动,直到老妪在各院学生的簇拥下离开,室内空无一人后,才起身缓步而出。



此时已经是四月了,高地上仍是一派的萧瑟肃杀的冬日景象。连日阴雨后,阵风仍在窗边敲响,不远处树木枝干发出呼啦啦的声响,潮润的树叶纷纷飘落。她向窗外瞥了一眼,天空上也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苍灰色,颇有韦罗内塞【注3】画作中的晦暗之感。真是荒凉,她想着,过去她怎么未曾感觉,此处这般不堪?


想来是由奢入俭难。


她曾居住在巫师界的权力中心,那无比精美雅致的庭院楼阁中。如今却被困在这里,潮湿,多风的高地上。


离爱丁堡那么遥远。


霍格沃茨城堡或许曾经雄伟壮丽,但是近百年来,不曾被如何翻新过,称不上是多么迷人的地方。


她顺着盘旋的楼梯,缓步向下行走。暖黄的光自高处倾洒而下,画像们难得默不作声,正当此时,又听走廊另一端的大教室中,一个女孩朗声念道:


“为何我又成为您追逐的目标?是否由于我为了应酬,不得不在社交界抛头露面?因为我家显赫而富有?因为我丈夫作战负伤,宫廷宠幸而厕身名流?是否我一旦失足,便会尽人皆知、议论不休,使您在上流社会赢得窃玉偷香的美名风流?”


是《叶甫盖尼·奥涅金》【注4】。


戏剧社团的学生们在排演节目。紧接着,一个男孩的声音响起,说刚才这段台词读的平铺直叙,毫无情绪起伏。另一个女孩则出声反驳,大致意思是,当时女主人公已经是身份高贵的公爵夫人,一言一行更须端庄持重,和作为乡下姑娘待字闺中时,怎可同日而语?两方各执己见,好一会儿争执不下。


好热闹。她想着,这里群敌环伺。


那些人,邓布利多的所谓朋友,和那些偶尔造访的凤凰社成员。这些人的虚伪远胜以狡诈著称的斯莱特林,他们微笑时眼神冷硬,说话时口不对心。她恨恨地想着,这个地方属于那些与她立场截然相反的人,她的敌人们拥有比她更高的地位与更多的自由,而她,不得不忍受那些早已被列为禁项的文化、艺术乃至思想、言论。



她顿住脚步,倒吸了一口凉气。


那挺拔高大的身影就在她眼前,她望向须发皆白的老者,深吸了一口气,提起裙裾轻轻欠身:“校长。”


老人微微颌首:“斯内普小姐。”


她向一侧闪避几步,恪守着对待上位者的礼节,始终面对着老人,缓缓绕至他身后。


不管她是否愿意承认,她应该对邓布利多保持警惕——她不是他的对手。




“请别杀我!”


“我没打算这么做。”


风在悬崖顶端的枝杈间哗哗作响,闪电般耀目的光华转瞬即逝。


“伏地魔大人派你来,有什么口信给我?”




她的双手攥紧了裙摆。




“那个预言……特里劳妮小姐的预言……那是伊万斯家的……他认为指的是他们家的孩子,他要把他们全部杀掉……”


“如果你顾念昔日的旧谊,为什么不对伏地魔求情,请他发发慈悲,拿那孩子作为交换,放你所在乎的人一条生路呢?你给了他如此重要的情报,他不会无动于衷吧?”


“我……我求过他……”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。


“你令我厌恶。你以无辜妇孺的性命,去向他乞求权势与力量;你声称自己关心一个人,却可以坐视他的家庭被毁灭——别人尽可以去死,只要你能得到自己想要的?”


“我……那……保证他——他们的——安全。拜托您。”


“那你给我什么作为回报呢?”


“回报?”她怔愣住了,许久后,才说:“什么都行。”



直到事后,她才回过神来:


她给他提供了情报,保护他的手下,他却向她索取回报?


什么叫“拿那孩子作为交换”?难不成,那个预言中的孩子,在黑魔王那里不是必死无疑的?他以为,这是可被商榷的么?


最终反应过来的她恼恨不已,小半是为了邓布利多的咄咄逼人,大半是为了自己竟如此被人牵着走。



她缓缓绕至老校长的身后,正当此时,旁边的走廊传来一个熟悉的清朗嗓音:


“教授!”


她听得此声,不由得浑身一僵。而后,不管不顾地向一旁飞奔逃开。



是他……


她的青梅竹马,那个与她度过近十年亲密无间时光的人,五年前为了一句“泥巴种”而分道扬镳的昔年旧友……也是……也是这一次,使得她和主人暂且失和的导火索。


她早该预料到的,他可是邓布利多的得意门生,凤凰社的骨干,自然也会出现在这里。


离开很远之后,她才缓缓放慢步伐,想着:我可不能再和他扯上什么关系了。


时至今日,她才终于明白过来,莱斯特兰奇夫人的那个问题,到底有多么恶毒。


伊万斯施咒的特质和弱点是什么?


倘若她一五一十据实已告,他们可以质问:时隔多年,为什么她依然记得这么清楚,莫非……她对他始终念念不忘?


倘若她提供了答案,却与实情有不符之处,他们还是可以大做文章:她是不是在刻意回护他?由此,她对主上的忠心必遭质疑。


当然了,以上两种说辞都并非无可辩白,可是,她选择了最糟糕的应对方式:她拒绝回答这个问题。


那真是太好了,没人比黑魔王更清楚,怎样从不愿开口的人那里撬出答案。


莱斯特兰奇……贝拉特里克斯·莱斯特兰奇……她就知道,她早就知道,那女人没安什么好心……可恨这次竟还是着了她的道。

少女心中恼恨不已。


当然了,平心而论的话,她在这件事里,也不是毫无过错。


一个年少无知的小姑娘,不谙世事时和麻种邻居一起嬉闹玩乐是一回事;可是黑魔王的伴侣,在婚后对敌对阵营的人有所不忍……


则是另一个性质的问题了。


她本应把那个人的安危得失放在一切之上的。




凛风透窗而过,寒意如针般扎入她的肌肤,她敛起衣襟,快步向走廊深处行去。


她回忆起几个月前,北婆罗洲的夜空中高悬的弦月。建在水面的楼台殿阁,在夜灯照耀下晶莹瑰丽,重重帘幕外依稀传来水波声。


而她倚在爱人怀里,听那轻柔喑哑的嗓音,讲述他几年前如何使得费莱蒙特·波特因丑闻而声名扫地,而后又用种种手段逼迫他自尽。他言辞中自矜而虚伪的怜悯,辅以几句倨傲的打趣,糅合出一种冰冷残酷,充斥着荒诞感的幽默,而她被引得笑出了声。


她是当真不知晓他嗜血的本性,还是刻意忽略了这个问题呢?为何世人的高傲均被她斥为愚蠢,她却唯独接受了他呢?

直到很多年后,她都无法就这一问题解释清楚。她无法给自己的内心一个能够自洽的答复。


那时她只是继续回忆着,因为尝不惯当地菜肴,她一整天都没怎么用餐,到了夜里竟然觉得头晕目眩,四肢虚软无力。她不愿败坏他闲谈的兴致,再加上生性好强放不下脸面,因而不曾开口。然而那人却顿住,掏出怀中干润的丝巾,为她轻轻擦拭额前的汗珠,片刻后,他柔声问她,之前他曾叫人用新鲜的斑斓叶做了些点心,有没有兴致一起尝尝?



她快步踏入地窖,走进那个暂且收容了她的小套间,而后快速回身,将雕刻着暗纹的木门迅速阖拢。


她穿行过那狭窄晦暗的房间,打开简陋衣柜的木门,深吸了一口气,才从中捧出了一条长裙。


黑红的绸缎在幽暗室内犹有微光流转,烛焰燃起时,宛如榴花盛开。他说过的,深色服饰与她典雅端肃的气质相得益彰,其中最适合她的是暗红色。听到这句话,是在她第一次试穿他为她挑选的礼裙时,那个人的声线比往日沙哑低沉了许多,他那样目不转视地望着她,仿佛她当真美到让人移不开视线,仿佛这世上只有她能令他永远专注。从那以后她也爱上了这种颜色,就如同将她紧紧地包裹住的,是那个人专注的目光。


少女抬手,捂住苍白姣好的面庞。


上天可鉴,纵使他不是叱咤风云雄踞一方的黑魔王,即便他并无强大力量傍身,只是一个普通男人,她也生怕他有一丝一毫的不悦,不愿离开他的身边。


倘若世人要将她不愿放手的缘故,归结为爱慕虚荣,那也由得他们去吧!她紧抿着双唇:他们又不爱他,又不知道为他所爱是怎么回事……


不必再对她重复,那个人在外间的所作所为,被世人如何评议。也不必再来赘述,除她之外,他如何对待世间众生。


对绝大多数人而言,看人下菜碟,见什么人说什么话,难道不是习以为常,理所当然的吗?不同的人享有不同的待遇,这种事在生活中,难道很罕见吗?明明人人都是如此行事,又凭什么唯独苛责她,苛责他们?不爱那个尊重体恤她的人,难道,要去爱那些对她恶言相向、极尽挑剔、鄙夷不屑的人吗?



她将手中的胭脂放置回桌面,注视着小镜中的自己。黑长发丝被欧根纱松松的绾在脑后,妆粉一点点遮掩了她的憔悴与黯淡,也使她渐渐找回了往日熟悉的心定。


该去见他了,少女心想,自打那一夜之后,他消失了那么久……她依他吩咐,找到了邓布利多,回到霍格沃茨,接受了魔药课助教的职位,给她从没喜欢过的老教授斯拉格霍恩打下手,孤身一人,单枪匹马,走进敌人的堡垒……但是没关系,这是他的吩咐,既然如此,她会照做的……


她知道他回来了,从斯莱特林学生们的交头接耳中,从黑魔标记隐约的灼热与刺痛中,从半梦半醒间的灵光乍现中,她知道,他回来了。


他离开了三个多月……她却仿佛在这里煎熬了十几年。但是没关系,回来了就好……一切等待与痛苦都结束了……



她提起裙摆,在山阶间穿行,报春的黄水仙自一片片枯草中钻出,漫山遍野地绽放,在苍穹的阴灰之下明光熠熠。望之令人心生喜悦。当下时节,想必塔姆尔河亦已解冻,伴随着水车的吱呀声响,又在高地上浩浩荡荡地蜿蜒起来了。


又一个冬天结束了,是啊,没有一个生机盎然的春天不会来临。她有什么可怕的呢?她的爱人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巫师,而她要回到他身边去。一切都会变好的……

少女心潮澎湃,情不自禁地在山野间奔行,乌黑的发丝在身后随风飞舞,裙裾是褶裥在她膝前飘起,恰如她烈烈飞扬的心——


她又一次顿住了脚步。


又是他,阿不思·邓布利多。


老者花白的须发被冰冷阴湿的风吹动,他的神色却仍是那样平静,不知为何,那一刻的他,不像是一个强大到令人骇然的敌手,而只是一位亲切和蔼的老人。


“斯内普小姐。”他和气地开口:“您要外出吗?”


“没有哪一条校规,要求教职工在休息日也必须留校驻守。”或许她该更克制一下,但她也未曾料到,甫一开口便是针尖对上了麦芒。


老者颔首:“确实。”他颇有涵养地包容了她言下刺意:“但,请原谅一个老人的固执——当我看到年轻人在歧路之上盲行,总会希望能为引导对方回归正途,略尽绵薄之力。”


是么?那昔日,您又为何如此放纵那个波特呢?因为她是格兰芬多的学生?因为她的家庭显赫而富有,且有可能被争取进您的阵营?还是,那时的您对于引导他人走上正道毫无兴趣,可以漠视自己的学生犯下罪孽,哪怕她将另一个人的生活变为炼狱?


等等……他到底是什么意思?


她心念转动,蓦地浑身一凛:他知道她并非真心归顺他们?他知道她的爱和忠诚依然属于那个人?


“斯内普小姐,过去我们并不相熟,我为此深感遗憾,因为直到如今,我才发现,你拥有这世上最为珍贵而伟大的力量,在你的手中,它比旁人都要强大。可凡事皆有其代价,拥有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器,有时,人们却反而会因它而变得脆弱。”


她微微挑眉,他为何不能有话直说?


“我理解,此时此刻,你希望能够得到一些什么,但,你无法从无心之人身上,获得你想要的。”他的语声那样平静,却在山峦旷野间阵阵回荡,宛如点透命运与前路的箴言。


果然如此。她将双手藏入衣袖中,悄悄将魔杖握入指间。只要他有所异动,那她就……她就……


她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,但也别想让她束手就擒,任人宰割。


“你现在失却了理性,在这种情况下,不宜做出任何决定。”


然而,说完这句话的他,只是再次向她微微颔首,而后向城堡的方向行而去。她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,直到他的身影渐行渐远,在满目苍灰色中消隐无踪。


风从远处吹来,带起林涛阵阵,带来潮润湿意轻抚她的面颊,她心中却无端掠过一丝烦躁的惶恐:


“你无法从无心之人身上,获得你想要的。”


他怎么会没有心呢?她想着,我早已把我的给了他。




她回忆起童年时,某次家中冲突过后,她询问母亲,是否考虑离婚,遭到否认后,她追问原因,母亲只是告诉她:


“我的女儿,你要知道,婚姻是这世上最庄重严肃的契约。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么?一旦选定了,就要用一生去践行,不能轻易改变的。”

“人怎么能随意放弃自己的义务呢?”当时艾琳喃喃着,不知是在教导女儿,还是在告诉自己:“即便你的丈夫忘记了对你的责任,你也不能忘记自己对他的。”


是的,这就是事实。

那个人,不仅是这世上最强大的黑巫师,令世人不敢直呼其名的黑魔王,他还是她的另一半,与她缔结婚姻的那个人。他们的一生都被密不可分连接在一起,不然呢?难道这世上有什么方法,可以割裂圣典及其教义,可以分离火与光?


我知道,此时此刻,我已被激情与狂热所裹挟。但理性,得失与利弊,我皆不关心,作为虔信者与爱人,我所考虑的唯有感情,就算在世人眼中,那是魔鬼的洞窟,于我而言,也是洋溢着天堂般快乐的圣地。


时至今日,妈妈,我终于明白了您的话。她想着,即使缀满星斗的天塌下来,大地迸裂,火焰变冷【注5】,我也不会放弃我所爱的人。







【注1】 引自《奥斯曼帝国六百年》

【注2】指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和阿拉贡国王费尔南多二世。

【注3】十六世纪威尼斯画派的主要画家与知名色彩大师。

【注4】普希金所著长篇诗体小说,讲述彼得堡贵族青年奥涅金在乡村生活时,结识当地姑娘塔季扬娜,在女方对他表示爱慕时冷酷拒绝,几年之后,奥涅金在上流社会交际活动中爱上了一位举止优雅,雍容华贵的公爵夫人,而这位贵妇人正是昔年的塔季扬娜。

文中所提及的台词,是奥涅金向她求爱,公爵夫人的拒绝。

【注5】引自印度史诗《罗摩衍那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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